26年前,我们集体性冷淡,需要擦火柴
观《火柴厂女工》
孤独的城市属于孤独的人
作者:Claudio“这里是极昼之地,这里是千湖之国,孤独的城市属于孤独的人,我在赫尔辛基,你呢?”——2014/7/11
考里斯马基可能是法斯宾德之后最酷的导演,他对于风格化的执着似乎并不妨碍他在商业化时代继续做弄潮儿。这是很多斯堪的纳维亚导演的特质,比如那位道格玛电影的始作俑者。
阿基·考里斯马基后期的电影,诸如《薄暮之光》,《Le Havre》全部被设计为喜剧,它们与考里斯马基80,90年代之交时期的成名作有比较显著的差异,我不愿意简单地把这种差异贬低为媚俗,一个导演自立山头时的豪情壮志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去,重要的是,他是否曾经拍出过哪怕一部真正实践了自己电影理念的作品。从这个角度来说,考里斯马基虽非大师,但至少还是一个值得一说的导演。
我记得考里斯马基说过类似的话:“我的电影是男人,女人,阴影,墙,灯。先拿走女人,再拿走灯,然后拿走墙,接着拿走男人,最后只留下阴影。” 他坚持一些自己的电影戒律:片长不超过70分钟,用光内敛,压抑情感。 当然,绝不能就此说考里斯马基继承了布列松的衣钵。考里斯马基凭借“工人阶级三部曲”一炮而红,这其中《天堂阴影》用芬兰式特有的笨拙和苦涩讲述了一个底层人的爱情故事,《Ariel》主题类似那部《谋职记》,附加风光片的情调,相比之下,《火柴厂女工》最完整地反映了考里斯马基的电影信条。
影片一开头引用了法国女作家Anne Colon 的小说“Endless Angelique”的一个段落:“他们最有可能是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死在了远方森林的深处。”(本人的简单翻译),这本小说讲述了一个17世纪法国贵族女子为了寻找爱人而在非洲和北美冒险的传奇故事。本片的主人公Iris是个在高福利神话国家芬兰寻找爱情的女屌丝,她在考里斯马基设置的“饥饿”和“寒冷”中落入了无底洞式的孤独和绝望中。
影片的前二十多分钟平铺直叙,Iris出现在工厂和家中,值得一提的是,家中的电视里播放着198*年帝都最知名的那几个镜头,但是Iris的父母仍然像梦游的狗熊一样无动于衷,Iris给自己买了件新衣服,她的老爸像战斗机器人一样扇了女儿一个耳光,然后骂了句“婊子。”相比较而言,Iris 的母亲似乎稍尽人情一些,但也只是机械地吃饭,抽烟。Iris在这个家中的唯一意义就是洗碗做菜,她跟父母的关系就是资本家和工人的剥削关系,父母象征了祖国,一个美国人眼中全世界最好的国家,个体在这个祖国里没有幸福,也没有痛苦。
更加有趣的是,火柴本身也是某种意象,虽然今天的欧洲人还是习惯用火柴点香烟,但火柴注定被发达的消费主义社会淘汰,工人阶级的宿命同样如此。影片的前20多分钟里,考里斯马基不惜用几乎造作的极简主义色调浇灭观众的观影热情。坚持下来的观众随着电影慢热的节奏寻找着转瞬即逝的神来之笔。
在这部台词跟表演一样稀少的电影里,音乐成为了解导演用意的唯一渠道。全片第11分钟时,Iris第一次参加舞会,但是却被所有男宾无视,这时舞会里播放的是用芬兰语演唱的舒缓情歌,而在Iris被Arnes约炮的酒吧里播放着的则是招摇的英美摇滚乐。
第29分钟时,Iris幻想未来美好生活,吃饭的餐厅里播放的是芬兰语情歌“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第63分钟,毒死Arnes的Iris一个人在漆黑的客厅里抽烟,她把音响里低沉庄严的古典音乐换成了全片情绪最直白的一首情歌“你为什么要弃我而去?我的爱情之花已经死去,冰霜摧毁了所有你我之间的信任。”影片随即结束。
在这部足够冰封一切人类情绪的电影里,音乐散发着微弱的热量,更多的是令人尴尬和不安的沉默。比如:当Arnes第一次去Iris家时他和Iris父母的沉默,当Arnes赶走Iris时Iris的沉默,当Iris朝Arnes酒中投毒时Arnes的沉默。孤独和毁灭并不总是表现在沉默中,2006年的阿根廷电影《守护者》有着类似的主题,主人公身边却是喋喋不休的噪音,地球北极和南极的民风差异如此之大,孤独始终是最原始的艺术母题。
影片唯一的不足或许就是对Iris为什么要决心杀死Arnes的描写太过单薄,仅仅因为Arnes要让Iris堕胎吗?也许考里斯马基想说,对一条生命的残忍使对另一条生命的残忍变得合理,这种同态复仇的丛林法则在今天的高福利国家也必须适用。
全片最出色的镜头语言出现在第48,49分钟,Iris被赶出父母家,她住到了一座公寓,窗边有台播放机,她点开播放机,里面播放出节奏鲜明的美国流行乐:”She ain’t never come back”,Iris木讷地坐在角落里,抽着烟,然后是一个房间全景,占据真个房间3/4的是一张台球桌,窗外是一片典型芬兰风格的民居与参天绿树。完美的文明社会图景围困了一个病态的灵魂。Top Gear的主持人Jeremy Clarkson说,典型的斯堪的纳维亚电影就是“一个高智商罪犯微笑着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地。”
另一处值得注意的镜头语言出现在第52分钟,当Iris到Arnes家中准备投毒时,她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愤怒和紧张,而Arnes的家是典型的芬兰民居,墙上的窗让冷色调的房间更加像一个冰雪覆盖的山洞。 去你妈的什么圣诞老人之国。
2014年7月,我有幸去了一次芬兰,吉光片羽式的逗留已经足够我领略一二这个金属乐和拉力赛圣地的风骨。芬兰人就是芬兰人,开车飞快,沉默寡言,人人有纹身,10个女人5个是Emo。飞机上坐我旁边的芬兰人10个小时的旅行中一言不发,我几次和他搭话他也从来都只是礼貌地敷衍。
我去芬兰时还正好赶上那里的极昼,22点时高悬着太阳,我独自在赫尔辛基的街头徘徊,在一栋废弃的工业区前面看到了几个一言不发专心玩滑板的小孩,湖泊挨着湖泊,你在那里的确体会得到一种梦境般的孤独。我在芬兰的每一秒里都想起普希金的话“人生没有幸福,但有自由和宁静。”
以下是我整理的一部分在芬兰赫尔辛基拍摄的照片,大家感受下:
在这个酷寒封锁一切的季节,让我继续冰冻你的灵魂。
Claudio
男,上海人,双子座,1992年出生。
曾用笔名Rafael用左手。
兼职写作影评,诗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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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片场 是导演们最美的绝唱
Dying in the Cinema is the biggest dream for moviegoers,
As dying in the set for directors is the most beautiful wish.